第二章
“嗯。”
傅玉吸气再吸气，干笑道：
幽深的黑眸定定注视她半晌，才道：
某人在看她，她知道。她暗吸口气，灿烂朝他笑道：
“……你可以不用说。”说出来就太伤人了。
驾着马车的傅玉，将一切看在眼里，更笃定这对夫妻有问题。他趁着公孙显与程琤在前头领路交谈时，半拉布帘，侧身问道：
明知她应该回礼，但她就是忍不住瞧向那个有情有义的某人。某人下马后，竟然主动扶着那女人下地，即使不小心碰到那女子的身子，他也不怎么避讳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终于收回视线，下床更衣去。
她一怔，瞪着他。
这念头才浮现，她又发现归来的人里多了一男一女，男的坐在程琤背后，而女的，则跟有情有义的某人共乘一骑。
男人温热的掌心，顺着她嫩白的背脊，滑至肚兜的细绳，停留半天，最后移到她右下方的“红色胎记”上。
这女子的眼眸如清晨朝雾，璨光耀人，面形姣美，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面纱下必是动人的容颜，连同是女子的她，也不由得心跳加快，何况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呢？
“所以，就来找我吗？”
“五年？”傅玉回头仔细看她面容一阵。“敢问公孙夫人今年芳龄？”
“公孙先生，嫂夫人还好么？”程琤的声音近在车外头。
“既然不舒服，就进车里去，别在外头吹冷风。”他冷声道。
她真没用真没用真没用，有什么好怕的？不过就是一个杀人组织而已。
“为什么要出岛？”他问。
傅玉震惊地松了缰绳，幸亏马车走的是平坦道路才没有出事。他甩甩头回神，拉回缰绳，一时口舌不顺道：“我、我以为妳才二十上下……”
与他并骑的，是天罡派的首席大弟子程琤，坚持率人护送他们一段路。
车外，偶有私语飘来。她撩开车窗一角，首先入她眼的，当然就是有情有义的某人。他身着淡纹黑衫，腰间系着暗色扣玉带子，虽然离虎背熊腰还有漫漫长路要走，但她力挺自家人，公孙显绝对是最出众的那个。
“妳知道为什么吗？”
接着，不出她意料，他未脱衣衫跟着上了床，然后，又出乎她意料的，他竟然从身后抱住她的腰。
“二十五了。”
“妳在傻笑什么？”
不知是不是怕她再出马车，公孙显始终不离车侧，他淡声道：
傅玉没有察觉她的异样，再叹：
等他一离开，她立即跳下床，边吃边换衣裙。
她皮肤白，一发窘，耳根、颈项，雪白的肌肤便泛着桃色的光泽，从不例外，这他是最清楚的，他盯着她的嫩背半晌，才道：
四周似乎还有人在说话，但她脑袋热轰轰的听不真切。
每一天，每一天，神智一清明，就要吃。
傅玉瞪大眼。
哪里来的画像？公孙要白根本不是长这样！
“山风，妳过来。”某人的声音，似有不悦。
“有事明天再说，我要点妳睡穴了。”
她咬着唇，非常不甘心，突然发狠开窗，瞪着楼下的粥摊。
“……八师兄？”不好吧，辈份好像有点错乱耶。
“今天起程回云家庄，妳跟我一块回去吧。”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。
“画像？”她疑声道。他没提过啊。
清厉的低吼，震回她的心思。她浑身一颤，连忙塞食物进嘴里，回神瞧见傅玉正一脸疑惑，而她的某人相公不知何时来到马车身侧，正盯着她吞下东西。
“其实用不着确定了。”傅棋笑道：“我都一一确认过了，公孙小姐的眼睛跟画像一模一样，连右掌心里有一颗红痣都分毫不差。”
她没看见她没看见，什么都没看见……
公孙显正帮着傅玉牵制住马匹，看她没事，这才瞳眸微松，抬头看着不远处七彩缤纷的烟火。
“那……公孙显没有抗拒？”
“把衣服脱了，进去。”
她笑瞇瞇的，略带得意地说：
不知为何，她的牙儿发痒，好痒好痒，只能发泄在不知叫什么名称的甜食上。如果这是某人的背，她咬下去一定很过瘾。
“……我也想停下来啊。”她有点委屈。
她垂下眼，模糊地应了声。
她想了下，回忆让她的眼儿弯弯。“我想，当时他没有办法抗拒吧。”
“拟画，都是假的。”她语音低微，只有自己听见。
一早，已有贩夫走卒，有粥摊设在窗口的正下方。一勺米、些许盐，来回搅动着，粥贩子手肘斜抬，两指紧扣勺柄，非常有规律地搅拌稠汤汁。
她的目光落在正要送进嘴里的豆沙角翅。里头包的是豆沙，外头裹着面粉，吃起来真的很无味，但她必须吃，一直吃，吃到死为止，而这一切都是那个杀人组织害的，所以她害怕应该是理所当然，不算胆小吧？
她才是真正的公孙要白，才是公孙显的姑姑啊！
她傻眼了。
公孙显抿起偏黑的嘴，当机立断道：“傅玉，你跟山风在这里等我。”
“妳可以放心。”
门轻轻被推开了。
蓦地，她心脏猛地一缩，瞬间心冷。
“若有机会，定会补请。”语气不甚热络，甚至算是冷淡了。
她挣扎地爬起来，拉开前头车帘，狼狈道：
他点点头，道：
“三更天，该歇息了。”
她心虚了虚，默默拉妥帘子。他了不起，只要用那双漂亮的眼瞪瞪就能震住她！她也太没用了点吧，明明辈份上他比她还小的。
她二十岁成亲，那时他才十八，直到他离岛前，两人一直没有太过亲热的举止，这种嘴碰嘴的舌吻是头一遭。唔，是她的第一次、他俩的第一次，是不是他的第一次，她就不清楚了。
她还记得，某人介绍时，程琤的神情很震惊，仿佛某人的老婆不该像她这样。
程琤神色严肃，留下一名弟子后，快马策奔，领着自家弟子追上公孙显。
“……”她听到傻住。有高人相救？她怎么一点也不知情？
“可是……”
“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……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啊……”
前头林子有了声响，她又急又喜，眼巴巴地盯着林子。未久，公孙显一干人等果然出现在林子的那头。
“也还好。云家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众所皆知，除非不是正道……血鹰虽是暗杀组织，但真正负责暗杀的，多半是各行有长才的人物，功夫都不算最佳。”
“那个……这两年你过得还好么？”
“八公子，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了。请问，数字公子到底是如何神出鬼没的？我曾听说每回江湖有大事件发生时，数字公子总是及时出现在现场，从不例外。”
“……有。”她低声道。
胡扯胡扯！她看着公孙显，企图在他的眼里寻找答案，但他眼如深夜汪洋大海，不见真意。
“山风！”
一听到血鹰，她浑身开始发抖。
她满腹委屈，躲在车里吃吃吃，任着外头的男人们在闲聊，忽然间，一阵爆裂巨响，震得马车剧烈晃动，车内包好的食物四散，砸在她的身上。
“唔……这不太方便说……”
“我听过。正因各行各业的长才，才不会有人怀疑，下起手来更方便。”
这一次，傅玉不只瞠目，连嘴巴都扭曲难以说话了。公孙显功夫奇高，在江湖上早是一流高手，怎么可能没法抗拒？除非被下药了，或者被威胁了……
他像一座山杵在面前，她的气势很没用地全军覆没，只能满面晕红，迅速脱下短衣长裙，钻进棉被里，继续委屈地啃着她的杏仁饼。
“我哪这么小！”她有点不悦，最恨有人暗示她的孩子气。
只是，男人的唇都是这么冷的吗？他的唇色偏黑了点，唇温比她吃的瓜果还要寒凉……她小有疑惑但很快抛诸脑后，此刻惦在心里的是刚才他吻着她时的影像。
“我哪傻笑？我二十五，很沉稳了。”索性爬到车前跟他共坐。前头的公孙显背后真的长了眼睛，忽然又回头赐她一记冰冷的眸光。
红痣？山风低头一看，看见那女子摊开的右手掌心里，确实有一颗朱红小痣，而她自己……她慢慢打开，掌心有点胖，白里透红，却是一点小痣都没有。
“公孙要白？”粗哑的声音出自她的。怎么可能？
“我……想你两年没回岛上，所以、所以……”
背后的男人缄默不语，她只好主动打圆场转话题，低声问：
她一怔，倏地张眸。“陈世美”近在咫尺，正吻着她的唇，趁着她唇瓣微启要说话，以舌尖递过一口瓜果。
她振作起来，暗暗吸口气，笑道：
刚才他的眼神……没人发现吗？虽然一闪而逝，却是可怕的势在必得，他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？
干脆把煮粥密技全记下来，下次煮给某人吃好了！
“妳懂不懂武？”傅玉突然问道。
眼珠老是不受控制往林子瞟去，期盼尽头能早早出现他的身影来。
眼前的男子，漂亮剑眉入鬓，面色承袭他的亲娘，带着天然健康的蜜色，发色浅淡，衬着他那双夜瞳异样的璨亮，只是他的神色依旧清冷，细密的视线停驻在她的脸上，完全感觉不出他的投入，鼻尖几乎相贴了……等等，她的脸比他还大耶！
“是啊，当年就是一时不察，让一个天下闻名的画师走进云家庄，才害得公孙要白命危。”傅玉见她垂首轻轻踢着地上石头，似乎神游他方，遂建议着：“哎，咱们慢慢走过去，妳意下如何？”
她话都还没说完呢，他就抢答了！她只是想问，有没有遇见好玩的事儿，有没有新起的江湖女侠……有没有稍微顺眼的姑娘……而已。他抢话这么快做什么？
她也不是很想吃，但她必须吃一定要吃啊！她恨恨地咬着据说是这几年风行的豆沙角翅，什么东西在她嘴里吃来都是一个味道，哪来的特殊风味？老板骗人！
“高人脾性都是古怪的，当晚他老人家就带走公孙要白，从此不知所踪。这十几年来云家庄始终寻觅未果，当年春香公子非常疼惜她，于是绘下她的画像。”
“妳倒是了解不少。这一代的数字公子加妳就是九人，大公子云游在外，不定时寄册回庄，自我入庄后一直没看过他，但二到七公子妳迟早会见着的。另外，如果我们数字公子要放弃名号，只有两种原因，一种是死，一种是自动放弃，腰牌自然回归给云家庄主子。”傅玉瞧见她一脸认真聆听，不由得大为满意。
吃得她天昏地暗，吃得她食无味，但她还是得清醒，还是要吃。
“那妳也知道云家庄汲古阁里有公孙小姐的画像？”
画像？山风对上那女人的眼。差太多了吧？明明公孙要白的眼眸不是这样的！
——云家庄史·八公子
他排行数字公子里的尾巴，难得有机会逞逞师兄威风，感觉实在很好，虽然这个九师妹年纪老了点。
“有没有……有没有……”
她面色一正，道：
他果然平安无事！
公孙显微地颔首，目光不离她。“她跟画像中的女子十分神似。”
听到血鹰，她还是会微微发着抖，于是她抱紧怀里装满点心的小篮子。
一对未婚男子有这样的举动，这叫郎才女貌，未来可能有点佳偶天成的谱了，但一个已有老婆的还不避讳，就未免太……
“我没事。”
“你去只是累赘。”公孙显直言，看了山风一眼，迅速撇开视线，转向程琤道：“程兄，事不宜迟。”
不像她这样，要像哪样？她下意识摸摸圆脸，含怨瞪着某人的背，试着以灼热的目光烘烤他的背，最好烧出两个洞来。
“也对，今年他也二十三了，这种冲动绝对会有。”这种事她还懂得的。她十二岁开始与世隔绝，但在那之前她也是很有少女情怀的。这两年他在外奔波，见识自然不同他年少那样清纯，不像她……
“妳就是显儿的媳妇吗？”那女子开口，语气有些低哑。
忽然，他又开口道：“出发前，我带妳到城里走走。”
突然间，有人拉住她的右手，她直觉想抽手却发现对方力气比她还大！
说得这么理所当然！她不知该羞该怒，闷着气抢过沉重的盘子，低声答着：
说什么带她到城里走走，也不过就是从客栈徒步到干粮店，把老板叫出来，跟她详细介绍各式各样的点心，全是她没有见过的。
“其实公孙小姐天生病弱，乃是朝露之骨，公孙家极力为她延长年命，谁知这一切费心费力全灭在她过目不忘的长才上。当时，江湖闻名的暗杀组织血鹰看上她的长才，本要趁着春香公子生辰掳走她的，哪知公孙显在场，她才逃过这劫数，只是，也正因公孙显在场，公孙要白替他挨了一掌，这才致生命垂危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没事了，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。”她结结巴巴。
哪里来的女人？公孙要白根本一直在这里啊！
这种单纯的崇拜，让傅玉很受用，他微微一笑：
“晚点，我过来接妳。”
显儿？这女人怎么知道公孙要白都是这样叫公孙显的？她简直一脸茫然了。
她装不下去了，就指着天边的云，道：
“春香公子以她十二岁相貌，拟画出她双十芳华的倾城美貌，就挂在汲古阁的第一扇门后。江湖人一向可以自由出入第一扇门后的汲古阁，所以，这十多年来，适婚的英雄豪杰都在期盼她能早日现身。算算年纪，她今年二十多，还不算老，只要她没成亲，各方少侠都是有机会的，我也坦白告诉妳，那画像我看过，就算是列入江湖美人册的首位，也绝无人抗议的。”说到最后，就连才十几岁的傅玉也忍不住一脸梦幻，只盼在公孙要白年华老去前，能一睹她的美貌。
“……然后就一直在一块到现在了。”她非常坦白。
“叫我山风就好。”
她依言乖顺的爬进车内，手一抹，满面都是冷汗。原来她的胆子还是很小，一听见“血鹰”两个字，就打从心里发抖惧怕。
有人跟她说话，她绝不拒绝，尤其对方是她崇拜的数字公子。她坦白告知：“算一算，今年正好第五年。”
“没有。”她答得很快：“我跟你一块回庄。”
“坦白说，公孙先生成亲，真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，这喜酒是一定要补请的啊。”程琤笑道。
“公孙夫人，偶尔，妳也可以停一停，一刻不吃不会死人的。”
公孙显，十八成亲，二十三时方为人知。元配山风，身世不明。琴瑟不调，公孙遂淡之。隔年春，春香公子为该女作主，收为义妹，重作婚事，联姻之喜，江湖佳话也。
那坐在程琤身后的陌生青年一跃下马，好奇看她一眼，笑道：
“呃，妳是什么时候嫁给公孙先生的？”他不是包打听，实在是公孙显成亲一事保密得太神秘，令人起疑。
“那就停下啊！”他忍不住破口低斥：“妳没有看见先前程琤的眼光吗？”
“山风，妳可还记得我跟妳提过，我有个失踪多年的姑姑要白？”
“别看现在江湖很平静，其实近年朝廷跟江湖关系紧绷，这几年血鹰连杀数名朝官，让朝廷瞧江湖瞧得很不顺眼。”他咬牙：“云家庄的弟子可以神出鬼没在任何地方，偏就是无法渗透血鹰，唯一得知的，就是暗杀者身上必有老鹰血痣。”
“呃，是啊，以后妳就会知道了。”他盗用公孙显的话敷衍她。公孙显不说，他也不能说。傅玉见她一脸失望，遂道：“妳对数字公子了解有多少？”
“妳身上衣服有几件就脱几件。”
“不懂。”她摇头。
“山风！”
他瞇起眼。
“……”不用说，此女一点长才都没有！公孙显到底是被灌药了，还是瞎眼了？
程琤压低声音又道：“公孙先生成亲一事传出去，只怕许多姑娘要失意了。”
她默默吃着当季盛产的瓜果，听见他衣料摩擦——中衣、长衫，腰带……换得这么慢，害她连头都不敢抬。
她迟疑一会儿，又听见他冷漠的问话：
他平静道：“傅棋，也就是妳七师兄找到她了。”
马车跶跶跶的，离城了。
公孙显眼神复杂，注视她半天，才淡淡说道：
即使听见了，他也未作辩驳。盛满鲜果的果盘放在床侧的茶几上，他覆上丝帕后，才将注意力转向她，淡声道：
“这位姑娘是？”她非常乖巧地等着介绍。
“等等，等等！”她不敢回头，吞吞吐吐：“你、你最后一次碰、碰……跟女子同居一室是什么时候？”她很含蓄地问。
他的声量虽低，但她又不是耳聋，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嘛。她很不甘心地从窗缝里偷瞪公孙显，哪知他早就料到她的举动，精锐的黑眸定在她的脸上。
她本想充耳不闻，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，她只好不情愿地上前。
“陈世美。”
“你说的对，该睡了。”请吧。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。
很快地，一干人马消失在林子里。山风爬下马车，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。
在她面前的男人一直没有动作，她不敢抬头迎向他的审视，只能瞪着他的衣角跟他耗下去。
她一怔，直觉抬眸看向公孙显的背影。
她抚着滚烫的双颊，自言自语着：
她迅速扯离目光，非常专注地盯着左边的草地，仿佛那里生出奇珍异草来。眼不见为净，有谱最好有谱最好有谱最好……
这让她腮面不自觉发烫，很安心地入睡去。
鼻间满满是他的气味，她不受控制地轻抖，发现自己被搂得更紧。
春香公子为她绘像？某人也没告诉过她啊，怎么她全一无所知？
“咳，我是说，你毕竟年轻，那个，我一睡着，你、你不会……不小心梦游到我身上吧？”她说得够白了吧？这种事，要她启齿，真丢脸。
“半个月而已。我想，不会有人认出我的。”她细声道。是她身子太燥热，还是他的掌心太高温了？
“妳有别的地方要去？”
“我点穴了。”他自认已做到警告，于是毫不留情动手点她睡穴。
“我自己来。”埋头吃着，不敢正视他。
一想到这，她慌乱地推开他。
某人对她有情有义，她当然懂得知恩图报。
她记她记她记……实在太容易记住了。反正她一生是没有什么精采的日子可以永记不忘，不如就把过目不忘用在这上头好了。
呜，刚才的粥贩竟然在她脑海重复煮粥，有没有搞错？她跟这粥贩很熟吗？十年之内，她会很刻骨铭心记住他的一举一动。
这十年来她未曾踏上中原一步，真的错失好多哪……结果，车内堆满几天份的干粮，当时老板瞠目结舌的表情令她觉得好丢脸。
傅玉再道：
“哎，不算我找到。”傅棋笑容满面的：“是我运气好，公孙小姐刚入中原，正要回云家庄就教我遇上。”
“那朵云挺像是马车的，对不？”迅速埋头啃食。
她内心微恼，但其实还是有些雀跃的，他能认出她呢，不管她变化多少，他总是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她来。
公孙小姐？谁？山风先前的注意力全放在公孙显身上，现在才发觉不管是程琤或傅玉，甚至天罡派的弟子都有些失神……而且，面容都有些绯色。
“公孙夫人，妳……”
“好啊！”正合她意。她也等得有点急了，他是云家庄武先生，一定会有跟人打斗的时候，这她都是知道的，但以前在岛上她会担心，却不会像现在亲身面临后，手足无措，内心不安。
这些年她早就练成单手换衣的好功夫。铜镜里的女子紫色短衣长裙，依稀可见她十二岁那年的影子，就是有肉了点……过往的回忆，让她秀眸起雾，带点圆的手指头不由自主摸过唇瓣。
背部顿时惨遭两道高温烘烤，她想如果她不马上解释，她很快就会被烧出两个大窟窿，今晚死不留尸了！
“咳，妳是公孙显认可的九公子，即使没有长才，但只要他不反悔，云家庄也没有权利反对，说起来，妳算是我师妹，妳该称我一声八师兄才对。”
“几名盗贼而已。幸亏有程少侠跟公孙显先生及时相救，否则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保不住公孙小姐呢。”
傅玉送她一记白眼，说道：“那是因为人人都以为公孙显眼光极高，至少得挑一个不输他姑姑公孙要白的姑娘才是。”
“山风，妳不必先叫她姑姑。”公孙显语气微温道：“等回云家庄，春香公子跟三公子认定后，才能确定她的身份，到时妳再叫不晚。”
“这位就是公孙夫人吗？刚才我听程少侠提了，夫人，我是傅棋，在数字公子中排行老七。”青年笑得爽朗，向她抱拳作揖。
“这么说来，九公子的腰脾就是公孙给的定情信物？”傅玉试探问道。
“他天生话少，总说我以后就会知道了。”
闻言，她惊喜抬眸，撞见他正拢着外衣系着腰带子。她红着脸转移视线，轻咳一声：“好啊。”
她坐在床缘，吃着杏仁饼，见他端着果盘进来，她垂下脸，含糊嘀咕着：
山风慢腾腾地踱过去，目光始终不离公孙显，可惜他背着光，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，也看不见那女子的长相。
“……就是有一天，我看见他，然后上前抱住他软软的身子……”
原来，这就是定情信物啊！她恍然大悟。她记得，她收到宝贝小腰牌时，天天配着它睡觉，虽然醒来后腰骨酸痛，但她还是乐得好几天都忘了自己的惨况。
公孙显成亲，果然是被迫的！
“这是云家庄的求救讯号！”傅玉叫道：“公孙先生，就在前头！”
剑眉微不可见地拢了下，他神色不动地注视她，沉声道：
没睡好？她被点了穴，要睡不好才是奇事呢，她心里嘀咕着。
“这种事常发生吗？”她细声问。
傅玉有点焦躁，但还是安抚她：“妳放心，公孙显功夫奇高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是老七！”傅玉急步上前，喊道：“七师兄，出了什么事？”
“哎，一见妳的表情就明白妳被蒙在鼓里。算了，当我好心，先给妳心理准备，免得妳回庄后羞惭至死。公孙要白是公孙显的姑姑，虽然是姑姑，但也只长他两岁，十二岁那年被人偷袭，生命垂危，幸得天降奇缘，有高人在场相救。”
“我们这一代的数字公子，有老也有少，就是这个原因。历代，大部份的数字公子一过四十，就放弃名号归隐去，至今没有人明白这些人为何甘心放弃这得来不易的名号，而绝少部份的几人不肯颐养天年，死霸着这个名号。上一代的数字公子们，年纪轻轻便随闲云公子归隐，唯一一个守着名号不放的，就是早过天命之年的三公子，以后妳也会有机会看见他的。”
“是这烟火吓到马了吗？”她讶道。
“还有啊，云家庄的数字公子，清一色绝对面目清秀，上得台面，学富五车，各有长才，在历代的数字公子里，还曾有进士身份的呢。”重点来了。“好了，现在告诉我，妳有什么才能？天象？易容？才女？饱读诗书？曹植之才，七步成诗……厨工？”他等着等着，等不到答案，转头一看她，她正装模作样左顾右盼。
傅玉笑容满面。“乖。九师妹，师兄我就不要妳行揖了，来，师兄的话师妹一定要听，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，快，告诉我，妳到底是怎么认识公孙显的？”
他说的话她能放心，那今天也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。她食不知味地嚼着饼，轻声咕哝：“明明辈份不一样的……”她却像是那个矮人一截的。
哪里来的红痣？公孙要白根本没有红痣！
“公孙先生可跟妳提过他有姑姑？”
她神色有点落寞，顺手推开窗。从窗口往下望，就是大街。
走近之后，她才看见这名女子半面蒙着紫纱，仅露出一双似水翦眸。
他背后长了眼睛，回头冷冷瞥她一眼，她吓得缩回车里，泄恨地吃着点心。
“这很简单，不就是……等等，公孙先生没跟妳提过吗？”
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吃定她了？
她闻言一愕，故作沉稳的面具立时垮了。“脱、脱什么衣服？”
她眼前立时一黑。失去意识的剎那，他竟埋进她的颈窝，彻底利用她取暖……真过份，他老是欺她无法反击，接下来他还会做什么她可一点知觉都没有了！
“可能是她一夜没睡好，受了凉，不碍事的。”
“看见了。”而且看得很明白。人人一知她是公孙显的老婆，就露出同样眼神，她想忘也忘不了。
“云家庄挑选的数字公子都是些没势力没背景的人，以防记史有所偏颇，这一直是江湖公开的事实，并藉此婉拒各门派送上门的弟子。”
他再细说道：
她又想起他之前的“喂食”，不由得傻气偷笑，而后神色逐渐发软，低低叹息呢喃着：
“三公子吗……真希望能早点见到他呢。”她轻声道。
她屏住气息。
“没有。”
她视若无睹视若无睹，眼儿闪闪发亮对着傅玉崇拜道：
他定定凝视着她，同时端过果盘，平稳地开口：
“是是，没错！”傅玉终于找到他的舌头，热情地说：“我天天看画，这眼睛简直跟画中人如出一辙。没有想到要白小姐能在我有生之年出现，这实在是……”
当意识聚集时，她知道一天又要开始了。她摸索着床侧茶几上的鲜果，一股压力隐隐袭面，紧跟着，有人吻上她的嘴。
“那妳到底是怎么跟公孙显认识的？”
“还要喂吗？”
她心不在焉，看着粥贩的一举一动，过了一阵才惊吓回神，马上关窗捣眼。
“妳回到中原有多久了？”